7. 中国古代系统思想对当代复杂性研究的价值

于金龙.北航高研院

有关中国古代系统思想对当代科学研究的价值的挖掘和讨论，虽然已经不是新问题，但是这个问题我认为还是比较的重要，特别是从复杂性研究的角度反观中国古代系统思想，我认为其思想价值是非常重要的，也是有待进一步挖掘的。

我讲三句话：第一，从大的历史跨度看，不同的时代人的思维范式不同，思维范式决定着人的认识。我来自北航，北航的校歌叫《仰望星空》。我问一个问题，我们今天仰望星空和过去不同时代的人仰望星空，其对星空的理解是否相同？在古希腊，自然哲学家如泰勒斯、毕达哥拉斯等在希腊特有的理性精神指引下，理解到的是符合理性规则的、做着完美运动或一系列完美运动的组合的星空；在中世纪，在以宗教和神学笼罩下的时代，尽管星空在人的视网膜上上呈现的图像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一旦人们把这些视觉图像说出来、表达出来，变成一种理解性的陈述的话，通常都是跟宗教、天神有关的理解和知识；到了近代，经过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地理大发现等等一系列的思想革命，把人的思维范式从中世纪的神学的思维范式解脱出来，这个时候如伽利略仰、牛顿等仰望星空，他所理解和描述的才是我们今天比较熟悉的物理学的星空。可以说，没有这场思想革命和思维范式的转换，就不会有近代科学的诞生。由此可见，不同时代的思维范式决定了那个时代的知识形态，其根本原因在于，认识的过程，不是简单的镜像反映，而是一个信息接收和加工的过程，认知者的思维范式（其中最重要的是理论背景）起着支配作用。

第二句话，今天占主导的思维范式是牛顿范式，在认识上有其独特优势，也有其固有局限。以牛顿力学为突出代表的近代科学的诞生，在技术、产业、经济、社会生活等方方面面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再经过启蒙运动对理性精神的弘扬，近代科学已经深刻地变革了人的思想观念和行为模式，一种“机器”隐喻的世界观和思维范式开始深入人心。我们今天认为认识的合理性、行动的合理性，都根植于背后牛顿思维范式的基本特点。牛顿讲，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钟表。在这样的思维范式下，无论研究对象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无论是机器还是组织，我们都认为可以通过“拆卸-拼装”的方法去认识，而且认为只有通过彻底的拆卸即还原，才能最后认识到“拼装”起来的整体，认为部分之和等于整体。比如在物理世界我们已经把研究对象还原到基本的粒子夸克这个层面，然后再拼装起来，去认识世界这个巨大的机器。不可否认，牛顿范式下的认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许多重大科学发现和进步，都是在还原论方法下取得的。然而，牛顿范式仍然有其局限性，特别是随着现代科学研究对象的复杂化、大型化、跨学科、跨文化、综合性等趋势和特点，研究对象本身并非只具有机械特性，而是具有丰富的有机特性。比如我们对大脑的意识产生问题的研究，传统科学已经还原到神经元、电化学相互作用等微观层面的“零部件”上了，但是把它们拼装起来，仍然无法回答和理解大脑的意识是如何涌现出来的问题。组织现象、社会现象、经济现象、环境问题、能源问题等等，都是仅靠牛顿范式难以应对的复杂性问题，这些问题在整体上不是简单的机械性问题，而是具有较强的有机整体特性。就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出现的系统论、信息论和控制论以及七八十年代发展起来的耗散结构论、协同论、突变论、超循环论、混沌论、分形论等，他们所研究的对象是系统性、有机特性。在思维范式上，首先不是把研究对象简单地当机器来看，而是当做生命来看，认为部分之和不等于整体，这一点特别的重要。恰恰在这样思维范式大的转换下，我们才发现复杂研究对象具有自主性、自适应性、进化性等特性，牛顿范式下是看不到这个特性的。

第三句话，以当代复杂性科学发展为基础的复杂性思维范式正在形成。然而，当代的复杂性思维范式在思想和逻辑上来源于西方科学传统和二值认知逻辑前提，对于认识和处理复杂性问题仍然难以克服其固有的局限性。中国古代丰富的系统思想或复杂性思想，表现为不同于西方整体主义的有机整体性思想，例如，强调“自然-社会-人”的统一理解，强调事物之间的和谐关系，强调两极互补的辩证法以及强调周期想和重复性等。尽管中国古代对于系统的认识缺乏精确性，带有一定的朴素性和模糊性，甚至在形式化的过程当中存在一定的缺陷，但是我认为中国古代系统观念对于今天的复杂性科学研究来讲，在认识和处理复杂性问题/对象具有其独特优势，具有一定的认知启发性、提供认知可能性以及蕴含新的科学认知方向等多重意义和价值。

这是我们给大家分享的三句话。谢谢！